作者/梦轩
编辑/GymSquare编辑部
计算每餐卡路里,是健身自律的标志,但被卡路里束缚,则是厌食症产生的源头。
厌食症是进食障碍的一种,从病理学归类来看,属于精神疾病。通常来说,厌食症源于对肥胖的恐惧,由此导致的限制热量摄入成瘾,促成一种近乎扭曲的生活状态。
比如因为节食焦虑,强迫性地重复毫无意义的行为,减肥成瘾,甚至吃饭时,将食物藏在衣袖、桌布等让人看不见的地方。强迫、焦虑、抑郁,几乎是典型的精神性疾病症状。
这种疾病也许听起来小众,但在中国,已经有数量不小的年轻人被诊断为厌食症。根据资料,从2002年到2019年,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进食障碍诊治中心收治的病患人数,已从3例上升至2700例。
厌食者,是一群被卡路里支配的人。
控制进食也许是一种自律行为,但在厌食症患者看来,已成为「会上瘾」的自我折磨。
逃离食物的「威胁」,是数位厌食症患者对GymSquare阐述的内心真实想法,他们会将盘中食物藏进口袋,而每天吃饭就像做计算题。
有心理学研究这种进食障碍现象,即对失去自我控制的恐惧。早在1993年,一篇关于发表在《心理报告》的文章就指出,厌食症患者对自我控制力的感知较低,因此会出现「过度自我控制」的行为。
这种过度限制卡路里摄入的现象,在进一步发展成强迫性行为。
卡路里成为他们的「魔咒」,忘记了减肥动力是苗条身材,却强迫性地重复毫无意义的行为。例如电影《骨瘦如柴》中,患厌食症的主角,疯狂地做仰卧起坐、爬楼梯和在房间里踱步,想将刚摄入的热量消耗掉。
对于厌食者的强迫性倾向,有进食障碍诊治中心研究员告诉GymSquare:“他们不在乎外表美丽与否,只关心体重秤上的数字,数字上升就焦虑。”
厌食症愈发普遍的原因,也在于社会的审美标准。无论是微博火热的BM风,还是锁骨放硬币的网红潮流,让肩胛骨蝴蝶背,成为很多女孩所追求的理想身材。
毫无疑问,卡路里不应该支配一切。
热量限制未必是健康标准,更多人亟待采纳的是健康生活方式。相比从极端地限制进食获得精神安慰,可持续的科学膳食摄入,以及偶尔的「欺骗餐」是维系心理健康的前提。除此以外,运动健身,也不再仅为瘦身减脂,而是成为一种利于身心的日常活动组成。
即使是获得更好身材的本质目的,也在于更好的生活。
健身自律的人更多了,但厌食症患者也在增加。
厌食症是进食障碍的一种,从病理学归类来看,更属于一种精神疾病。据2015年最新修订《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》(DSM-5),当满足以下三个条件,即可被诊断为神经性厌食症:
进食障碍最早出现在欧美国家。国际医学杂志《柳叶刀》2016年的一篇研究指出,欧盟约有2000万进食障碍患者,每6-7位年轻女性中就有1人患有进食障碍。然而近几年,国内厌食症等进食障碍的趋势明显。2017年,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进食障碍诊治中心对3所高校新生进行健康调查。结果显示,进食障碍可疑人群的比例高达30%。厌食症属于精神疾病,归于进食障碍的一种。原浙江大学附属二院临床营养师金星说:“得了厌食症的人要去精神科,而不是营养科,因为是精神疾病导致的营养不良。”背后危害有很多。长期来看,厌食症可能导致闭经和不孕不育、大脑灰质受损、心脏等多器官衰竭,甚至抑郁自杀。厌食症是精神科里死亡案例最高的病种,致死率高达5%-20%。厌食症还和强迫症、焦虑症、抑郁症等精神疾病关联紧密。2019年发表在《自然》杂志遗传学子刊的一项研究指出,神经性厌食症的遗传基础与其他精神疾病重叠。该研究基于对1.4万名患者的DNA的抽样调查,和来自17个国家的5.5万名对照参考。厌食症在呈现「低龄化」趋势。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临床心理科主任,进食障碍诊治中心负责人陈珏说:“一些患者从7、8岁就开始减肥,初中就要练马甲线。等到了成年,很多女孩连月经都不来了。”曾患厌食症的B站博主@少女神婆婆张沁文,曾是喜欢健身的女孩,经常跑步,还知道如何计算食物热量,细心计划每一顿餐食。“身边朋友对我说‘你已经很瘦了’,但我依然不满意。经常在吃饭的时候,将食物藏进大家看不见的地方,比如袖口、口袋以及餐盘的后面。”沁文还开始用卡路里计算软件记录任何入口的食物,要求自己每天摄入的热量不超过800卡。“哪怕多吃了几粒米饭,我都要计算进去。”她在接受GymSquare采访时说道。一张当时的照片里,她的双腿细得像稻草,肋骨根根分明。“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和完美还差那么一点”。对食物热量的恐惧,好像已经完全控制了她的精神,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开心起来。“我盼着今天赶快过去,但又不想让明天到来。”■ 沁文的体重下降很快,到2016年体脂率跌至9%。当瘦到28公斤时,她住进了上海中医药大学的重症监护室检查结果显示,她的各脏器近乎衰竭,医院下了病情危重告知单。住院期间,她手上扎满密密麻麻的针管。通过住院期间的营养补充,沁文身体得到了明显恢复。然而问题没有停止,沁文在国外留学的一年,开始出现暴食迹象。暴食其实是神经性厌食症的亚型,经常和厌食交替出现。她说:“一个人在国外的时候,不想上课,只想吃东西”。她常常没日没夜的吃东西,脑子里容不下任何一件事,还经常大半夜起来,到厨房疯狂地啃那些冰冻的像石头一样的披萨,喝花生酱和番茄酱,甚至会偷吃猫粮。在一年时间,身体胖成之前的两倍,肿得像个气球人。2019年4月份从国外休学回家,再次进行厌食症的康复治疗,直到今年2月份才慢慢恢复。她将自己的经历拍成纪录片和微电影,以@少女神婆婆的账号发布在B站和微博上。陈珏告诉GymSquare,她接触这些的病例不少见。诊治中心的研究显示,在节食减肥的青春期少女高达30%-60%,其中7%-12%是极端节食者,极易发展成厌食症。她还描述了一位患者案例——高中生患者雪晴,因为失恋时男友嫌她胖,因此开始疯狂减肥。雪晴不仅吃得很少,还逼着自己去健身房,每天跑步2-3个小时,将「控制不了身材,怎么控制人生」,「你吃什么,决定了你是什么」等营销口号贴到穿衣镜上。她高中寝室里塞买了各种代餐粉、量勺量杯、减肥药、泻药、催吐管、体重秤和卷尺。每多吃一口饭,就会日记里狠狠责骂自己:“为什么别人可以控制而你却不能?”据陈珏的描述,雪晴前2个月就掉了10斤,将近1米7的身高,体重不到45公斤,蹲下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身上出现了老人斑、月经停了,还经常蜕皮和掉头发。后来,雪晴还出现对体形的认知紊乱,坚持要站着做作业,说“觉得坐着屁股会变瘪”。“她觉得如果瘦了、美了,一切都会迎刃而解。像雪晴这样的患者还有很多”,陈珏说。在GymSquare的几位受访者都表示,自我约束力强的人反而更容易成为厌食者。曾患进食障碍的B站博主@你滴小王说,“身边患厌食症的女生都特别自律,相反没那么紧绷的女孩,反而不容易得厌食症。”而B站博主@咕噜健身厨房Stella也为了减肥,自律到极致。她回忆说,以前下午3、4点后完全不吃东西,水都不大喝,还拼命地运动,这样的极端状态持续了长达半年。陈珏在看过大量厌食症案例后,也表示:“很多进食障碍的患者在生活中非常优秀,很多还在校的患者都是学霸。”然而,当将自律这一特质过度用在「减肥」这件事上,却可能导致厌食症。简单来说,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减肥而导致厌食——越是高期望的个体,在面对生活的失控状态时,就越会通过加强自我约束力来获得掌控感。自律有时候也是种自我折磨。通过限制饮食来获得自我控制,是导致厌食症的一大心理动机。这种自我控制,在一篇于2016年发表在医学期刊《国际饮食失调杂志》的研究中,得到充分解释。研究人员用饮食失调诊断量表(EDDS)和强迫症量表(OCI-R),对175位女性进行进食障碍评估,分为进食障碍症组(ED)、非进食障碍组(No-ED),强迫症组(OCD)和非强迫症组(No-OCD group),然后从多个维度测试参与者对「控制感」的需求。结果发现,进食障碍组对控制感的需求,相对于非进食障碍组,明显更高,尤其是对失去自我控制的恐惧(FLC)这一因素,是区分于进食障碍组的最重要因素。而中国厌食症患者的增多,和失去自我控制感有很大关系。在Stella看来,中国学生在生活中没有把控权,从学习到穿着,都面临家庭和社会压力。“对于他们来说,限制进食似乎是唯一一件可以自己把控的事。”因为「不吃东西」这一行为本身就有自我征服的意味。“很多女孩通过这种方式克制自己的欲望。”而通过由控制进食获得的安全感,来填补内心的不安,可能进一步发展成「强迫性」行为。像在影片《骨瘦如柴》中提到的“当你的脑子里只有食物,其他一切都消失了,你会对饥饿感到上瘾,就像毒品和酒精,为的是不再感受那些你不喜欢的感觉。”在这时,驱动厌食行为的因素不再是为了足够瘦,而是为了摆脱内心的不完美感、不确定感和不安全感。曾出现厌食倾向的受访者告诉GymSquare:“吃多了一粒米饭都会觉得很恐惧,想立马通过运动代谢掉。”节食是一个排解情绪的解决方案,或者是解决现实问题的替代品。在心理学家刘爱民看来,厌食者看似「自律」,其实是在「逃避」现实。从神经学角度解释为何控制进食会形成「强迫性行为」,是因为在营养不良的状态下,大脑神经环路会受到影响。陈珏解释说,“厌食者越瘦,大脑越容易紊乱,从而变得越加刻板,这加剧了强迫性行为。”而在心理学角度,体重秤上递减的数字带来的成就感,构成诱使节食上瘾这一结果的外部奖励机制。这就是直观的镜像刺激,让厌食者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。和其他疾病类型不同,厌食症患者通常对自身的行为缺乏认知能力,使得他们几乎不会主动寻求外界帮助,而是在「强迫性」行为中持续内耗。陈珏说:“之所以这一疾病难治,主要原因之一是主动求治的患者很少。”在这种情况下,外部支持对厌食症患者的康复尤为重要。“能帮助病人的,更重要的是父母。”陈珏补充道,“在诊治中心,我们在对患者进行治疗之前首先要做到的事,就是对父母的培训。”除了家庭影响外,社会减肥舆论影响,是导致厌食症日益增多的背后不可忽视的因素。「体重不过百」成为所谓好女孩的标准,而近期上微博热搜的杨奇函公开表示,女生身高减去体重大于70,是他的择偶底线。美国学者苏珊·鲍尔多在她的《不能承受之重》一书中提到女性节食的现象,指出非意识形态的饥饿体现了主流文化媒体与消费主义共谋的本质, 成为女性自我约束教育中重要的一个环节。其实,社会对身材标准不切实际的预期背后,反映了科学观点在主流语境下的缺位。伴随营养学专业话语的缺失,更多商业产品涌入。博主@你滴小王回忆,当她用一款时下流行的一款减脂瘦身App记录卡路里摄入时,每日超过1200卡就会显示红灯,并自动跳出公司生产的代餐产品、束身衣和健身课程推荐,反映了减肥需求催生的商机。从另一方面来看,商业驱动下的流量积累,也更加剧了社会减肥舆论的盛行。「多少天瘦多少斤」等标题党的来由,是为了第一时间抓住用户的眼球。张沁文也坦言,做厌食症等社会性议题的博主,肯定没有接蛋白棒的赞助来钱快。当更多KOL宣扬减脂瘦身,卡路里也越加占据了用户的心智。想要减脂也不只单靠限制卡路里摄入,而需要一整套更健康的生活方式来配合。国内的减重营,更多希望学员将减肥建议带回生活,成为可持续的饮食习惯。而健身博主,也在转型成为生活方式博主,提倡对身材的包容性和心理健康。也许实现减肥的正解,不只包含卡路里这一单独变量,还需要运动、营养、心理和睡眠等多方面的精进。只有明确减肥目的,以及什么才是最适合的减肥方法,才能获得真正的把控感。在上海精神卫生中心的进食障碍诊治中心,厌食症的康复疗法,是在改善营养的基础上,加入认知行为治疗和辩证行为治疗。前者是为了矫正错误认知、改善认知功能,后者是为了培养辩证看待事物的视角,学习如何辨别信息是否靠谱。此外,对于渴望控制感这一心理需求,也不用通过节食这种方法来满足,而可以通过生活中的更多维度来实现。如曾在大学出现厌食倾向的受访者表示,“进入职场后,接触的人会更多,从工作成就和身边朋友,找到了抒发情绪的另一种方式,心态上反而会更放松。”也许,除了体重之外,要有其他所长,是找回心里平衡感的关键。当目光不再只关注于自我,才能摆脱卡路里的支配,获得对生活真正的控制感。■ GYMSQUAR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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